(本文刊載於BIOS Monthly)
如果說 Pierre Hermé 是風味大師,沒有人能否認他劃時代的才能與崇高的地位,但法國還有一位在甜點風味上也下了深刻苦工、而且被同業與媒體都咸認是當代法國與國際美食界的形象人物,那就是 Philippe Conticini。
右手甜點、左手廚藝
綜觀當代所有的甜點主廚裡,很難找到一個像 Philippe Conticini 一樣在料理與甜點都有相當造詣的例子。現在的 Conticini 主廚是公認的甜點大師,但他其實在料理的世界中長大成人。童年在父母於 Restaurant du Rocher 與 Restaurant du Parc(米其林一星)的廚房內度過,第一份工作是在知名主廚 Alain Dutournier 的米其林星級餐廳 Trou Gascon 內擔任學徒。
後來他在 Roissy 的 Maxim 餐廳得到甜點助理的工作、興趣轉向甜點,接連取得甜點師、巧克力師與冰淇淋師的 CAP 執照。1986 年五月,他與哥哥 Christian Conticini 一起開立了餐廳 Table d’Anvers(目前已停業),這家餐廳得到米其林一星、在 Gault Millau 的評鑑也得到 17/20 的高分。而他於 1991 年被 Gault Millau 評選為「年度甜點師」(”Pâtissier de l’année”)。
如果以為 Conticini 在法式料理的成就上僅止於此,那就太小看他了。1999 年他接受魚子醬大亨 Armen Petrossian 的邀請,擔任 Restaurant Petrossian Le 144 的主廚與總監,並在一年內摘下一顆米其林星星。緊接著他負責 Petrossian 在紐約開幕,還登上了《紐約時報》的頭條。
Conticini 於 2003 年擔任甜點世界盃(註1)的法國隊教練,領導法國隊於當年度拿下冠軍。他也是引領傳統法式甜點現代化(少糖、口感輕盈等)的主廚,並因為對法國料理與甜點的傑出貢獻,在 2004 年獲得法國國家榮譽騎士勳章(註2)、2015 年獲得法國藝術與文學勳章(註3)。知名主廚 Jöel Robuchon 也曾盛讚他是「當代最有天份也最現代的甜點師」。
三個關鍵時刻
Philippe Conticini 在 Table d’Anvers 擔任甜點主廚時,哥哥 Christian 則掌管料理的廚房。他發現自己的甜點與 Christian 的相比,風味表現層次相差太遠,於是他將自己完全投身於改進甜點作品與鍛鍊味道的努力中。漸漸地,他發現客人們會在品嚐甜點後與他分享他們的味覺體驗,雖然談論的主題是他的甜點作品,但其實是在與他對話、和他分享那些甜點觸發的感情與記憶。Conticini 領悟到甜點是一種溝通方式,而自己的創作能夠忠實地傳達自己是誰(expressions)。他開始將許多原本用在料理上的技巧應用在製作甜點上,例如濃縮醬汁、果汁、將各式香草、香料、鹽之花等加入提味,將盤式甜點做了革命性的改變。
Conticini 曾經自述自己的甜點師生涯有三個關鍵時刻,第一次便是上段所說,發現能夠藉由甜點與人溝通、表達自己的時候;第二次則發生在 1994 年、某次他在自家餐廳點了一杯勃根地紅酒之後靈機一動、發明了「verrine」(法文「玻璃杯」之意)即「杯子甜點」的表現方式。原本在料理與盤式甜點中,如果要清楚展現「分層」的作品,必須在盤子上水平地呈現,而 verrine 不僅能在視覺上清楚地展現甜點的結構、更能藉著分層的順序與方式重新建構、引發甜點師希望顧客得到的味覺體驗。
舉例來說,若將酸味的成分放在最底部、加上中間的主要成分、最上層滑順的奶餡,一匙舀起放入口中,這些層次會依序綻放自己的味道,也會融合成一個全面的印象、傳達豐富飽滿的感官刺激(sensations)。
第三個關鍵點是在 2001 年,他擔任 Petrossian 集團巴黎餐廳總監、並負責紐約餐廳的開幕菜單、同時還協助過去的老東家 Peltier 甜點店(註4)在東京設點。在日本的時候,他試著將日式食材融入法式甜點的技法來創作甜點。使用了紅豆泥、鹽之花、紫蘇等食材做的可樂餅讓日本人紛紛憶起自己童年的甜蜜滋味,即使他們並未吃過相同的東西。
那一刻,美味帶來的不僅是感官上的愉悅與享受,還進一步激起了情感的漣漪,而這個有如普魯斯特的「瑪德蓮」準則(註5)超越了國界與文化的限制。Conticini 的甜點創作哲學因此更進一步:用更深入、細緻與精確的方式去鍛鍊風味,讓品嚐他甜點創作的人能得到情感上的共鳴(emotions)。
甜點應是人人都能享受的樂趣
Philippe Conticini 的招牌甜點包括聖多諾黑與巴黎・布列斯特泡芙、翻轉蘋果塔等,許多傳統法式甜點都因為他而重生、更符合現代人的喜好。他的甜點雖然外型樸實,但風味實在迷人,所以有不少死忠支持者。連名甜點主廚 Christophe Michalak 都曾經透露,他曾經有次嚐了 Conticini 的巴黎・布列斯特泡芙後大為震驚,覺得自己的作品差得太遠,於是整晚苦思要如何接近這樣的美味。
他在 2008 年創立了國際知名的甜點品牌 La Pâtisserie de Rêves(法文直譯為「夢幻甜點店」)、並擔任甜點主廚多年。上一節中提到,他認為美味的甜點不僅能帶來感官上的愉悅,甜點的香氣、味道更能喚醒我們美好的回憶,所以 La Pâtisserie des Rêves 從品牌的視覺、店面的裝潢與甜點的呈現方式,都在打造一個夢幻般的體驗、說一個美麗的故事,讓人能夠回到記憶中無憂無慮、甜美無比的童年。溫暖的木頭原色和粉嫩的品牌主視覺、一個一個玻璃罩中裡有如飄在雲朵上的甜點,都是該品牌的招牌形象。
2016 年 Conticini 離開 La Pâtisserie des Rêves,目前專心發展個人同名品牌、並大幅利用社群媒體的力量強化自己的影響力(註8)。今年四月,該品牌已經在日本東京銀座的 Ginza SIX 商場開了第一家甜點店「Philippe Conticini - Gâteaux d’émotions」,巴黎店預計在今年秋冬加入甜點街 Rue du Bac 上的激烈戰局。年歲不僅沒有讓大師停下腳步,反而使他更為成熟、蓄積更多創作力再攀顛峰。
註1. Coupe de Monde de la Pâtisserie (World Pastry Cup),是每兩年一次,在里昂舉行的世界甜點大賽。從 1989 年的第一屆開始,法國隊在 15 次比賽中得過 8 次冠軍,其中 2003 年是由 Philippe Conticini 擔任法國隊指導。
註2. l’Ordre national du Merite(國家榮譽勳章)由法國戴高樂總統於 1963 年設立,以表彰對法國國家有特殊貢獻的軍官或公民。
註3. l’Ordre des Arts et des Lettres (藝術與文學勳章)是法國文化部於 1957 年設立的榮譽勳章,旨在表揚在文學界與藝術界中有傑出貢獻、或是致力於傳播這些貢獻的人物。Pierre Hermé 與另一位知名甜點主廚 Christophe Felder,也曾經獲此殊榮。
註4. Lucien Peltier 是 1970 與 80 年代的巴黎甜點大師、也是那個世代最具創意的甜點主廚,他的甜點創作在當時是同業的指標與模仿對象。1981 年,Lucien 創立了 Relais Desserts 國際甜點協會,該協會現在集合了全球頂尖甜點師與巧克力師。除了 Philippe Conticini 外,許多當前的知名甜點主廚如青木定治、Arnaud Larher 與果醬女王 Christine Ferber 在 80 年代時都曾經在他的甜點店學藝。1984 年,他結識日本甜點師河本武(Takeshi Kawamoto),並合作在東京原宿開了第一家日本分店。Lucien Peltier 於 1991 年過世,當時 Peltier 在日本已有九家分店。1994 年河本買下 Peltier 的品牌, 現在該品牌屬於 Juchheim 集團(由河本武擔任董事長與執行長),而巴黎的 Peltier 已不復存在。
註5. 普魯斯特(Marcel Proust,1871-1922)的鉅著《追憶似水年華》(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)中一切敘事的起點,便來自瑪德蓮。瑪德蓮浸在熱茶中的氣味與滋味讓他憶起在貢布雷(Combray)的童年時光,並開啟了他長達七卷對失落時光的追索。瑪德蓮從此成為代表普魯斯特及其作品、意識流小說、以及氣味與回憶連結的重要符號與象徵物。
註6. 義大利費列羅集團(the Ferroro Group)是全球第四大巧克力製造商,旗下知名品牌包括金莎巧克力(Ferroro Rocher)、Kinder 健達出奇蛋、Nutella 榛果醬、Tic Tac 爽口糖等。
註7. 「無添加糖」指的是不額外添加人工製成的糖分,例如白砂糖、紅糖、各種糖漿(楓糖漿、龍舌蘭糖蜜等)、代糖與人工甘味劑等,如果是水果或新鮮果汁的天然甜味則不在此限。Philippe Conticini 本人在實行過數月的無糖生活後,深深體會到身體變得更為健康、更有活力且不易疲累的好處,但由於市售的無糖甜點都無法滿足他身為美食家的味蕾,所以經過長時間的嘗試自行研發食譜,並出版《Gâteaux et gourmandises sans sucre》(無糖蛋糕與美味小點)一書。
註8. Philippe Conticini 是法國電視台 M6 的甜點競賽節目《Le Meilleur Pâtissier》的固定評審,而他在自己的 Facebook 專頁上除了定期發佈甜點創作與店家、主廚新聞外,每週三法國時間12:30(台灣時間18:30)直播示範一個食譜、毫不保留地分享自己的技巧與秘訣。他每一個影片的瀏覽人數都是數萬至十數萬,非常受歡迎。